刚从远处的山顶冒出半个头的太阳射出的那道耀眼的金光,使得站在铜笼前的魏良偏过头,眯起了眼睛。他看着空荡荡笼子,表情凝重,默默无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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地上的片片血污还未干涸,清运尸首的兵卒来回踩过,让这里变得更加泥泞脏乱。清晨的凉爽逐渐退去,洞里开始暖和起来。幽幽的腥臭气息从浑浊的水洼中不断冒出,升上去又落下来,一旦粘在身上就难以甩掉。
披着沉重厚甲的魏良,身上开始发痒,心情也逐渐焦躁起来。他一拳垂在面前的铜柱上,转身看向地上跪着的吴青,尖声说道:“抓到多少?”
“贱民一伙没跑多远,已尽数拿住,押在洞口,听候将军处置。”吴青小心翼翼地回道。
“那个贼人现在何处?”魏良大吼道。
“属下已命人各处查探,只是这洞穴极深,岔路繁多,一时难以寻得踪迹。”吴青头上开始冒汗,声音变得越来越轻。“或许他们心中畏惧,往山下逃了。”
“他不会走!”魏良气急败坏地喊道,“继续搜,我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。”
“遵命。”吴青慌忙起身,快步向洞里走去。
魏良握紧双拳,额上青筋暴露,眼前的这一片狼藉就是他的奇耻大辱。而羞辱他的人却顺利脱身,逃之夭夭,说不定此刻正在洞里某处嘲弄自己。他的脸逐渐扭曲,眼中血丝密布,嘴里自言自语道:“涂顺啊涂顺,等你碎在锅里,我定要吃他个痛快!”
外面天已大亮,离洞口约百步远的山路狭窄处被几排削尖的拒马堵了个严严实实,两排手执长枪的卫兵立在两旁,阻隔了一切通过的可能。洞穴内则一改往日的萧索沉寂,变得热闹起来。结成行伍的兵士充斥其间,里里外外往来奔走,呼喝喧哗声不绝于耳。
远处看来,这支边军似乎恢复了往日的神采,重新变得训练有素,斗志昂扬。但仔细观察,不难发现大部分人破烂的甲胄短衫早已辨不清颜色,挂在身上来回晃荡;他们随意捏在手里的刀剑上布满了锈蚀,脚步散漫拖沓,脸上写满了疲惫和麻木。
“快说!他们藏在什么地方?”吴青手里拿着长鞭,高声呵斥着。
年轻的小兵跪在他面前,头向前垂着,双手被铁链向后拴在岩壁上,赤裸的上身布满一条条血痕。这儿正是当初陈轼逃跑被抓回来后锁着的地方,也是涂顺时常审问犯人的地方,如今他们的位置都换成了别人。
“我...什么也不知道...不知道。”小兵的声音含混不清,嘴里不住往外滴血。
“还要嘴硬?我来问你,昨夜劫狱的人为何偏偏就饶你不死?”吴青俯下身,用鞭子挑起小兵的下巴,盯着他说道,“定是你私通反贼,与他们里应外合放走要犯,你可知罪?”
“冤枉啊,我根本不认得他们。”小兵突然睁大了眼,焦急地争辩道,“我是趁乱自己逃出来的,是真的!”
“那你就是不遵将令,临阵脱逃,依律当斩。”吴青直起身,作势要走。
“别杀我,别杀我,我不想死...”小兵高声哭喊着。
“不想死,那就快说。”吴青恶狠狠地说道。“贼人有多少,都是谁,藏身何处?”
“天太黑我没看清...王军侯!”小兵终于想到了那个在白光中一闪而过的脸,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,大叫起来。“是王军侯!就是他带人杀过来,把人都放走的。”
“他们在哪?”吴青追问道。
“不知道,我真的不知道啊。”小兵拼命摇着头。
“那你就在这慢慢想吧。”吴青抬脚揣在小兵胸口,把他踢翻在地,接着又吩咐一旁的手下,“你们在这儿把他给我看好了,说不出反贼下落,就一直打到开口为止。”
说罢,吴青把鞭子扔给一旁的看守,抬脚准备离开此处。刚迈了几步,就远远地看到魏良迎面向他走来,那架势,显然没什么好事儿。他顾不得其它,赶忙小跑着上前,生怕自己又惹上什么麻烦。
此时的魏良正生着一肚子闷气。他在笼子哪儿徘徊了许久,费尽心思怎么也想不通,跟随自己多年的手下为何会为了一个在他看来的“外人”而背叛。他一直对自己的统兵之道颇为得意,即便在如此艰难的环境下,发生兵变对他来说仍然是一次沉重的打击。他要尽快扼杀这样的苗头,不能让挑战他权威的事再次发生。今后他不会再信任任何人,所有大小事务都要由他亲手处置。
打定了主意后,魏良等不及派人传令,径自来找他的得力干将。周围的士卒看到他的到来,都低着头停下脚步,洞里一下子静了下来。
“将军有何吩咐?”吴青躬身问道。
“事儿办的怎么样?”魏良头也不回,边说边往洞口走去。
吴青见状,也快步跟了上去,压低声音说道:“属下已查明,带头劫狱的是涂顺手下的一个军侯,名叫王昇。”
魏良不作答,继续朝前走。他俩一前一后,走出了洞穴,直到面前已是陡峭的悬崖才停住了脚步。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几个卫士立在几步远的地方,背过身呈扇形散开,把二人围在中间。
“你可知我为何要下令煮人食肉么?”魏良望着远处烟雾缭绕的群峰,缓缓说道。
“洞内粮草已绝,此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。”吴青身上开始淌出汗水,不知是因为头上的烈日,还是对方话中的深意。“将军深谋远虑,为的是长远之计,众将士定会知晓这一片苦心。”
“哼,我费尽心机保全他们的性命,换来的是什么?”魏良转头盯着吴青,冰冷的语气让人不寒而栗。“抗命作乱,杀人劫狱,带头的还都是我信任重用之人啊。”
“我对将军一片忠心,绝无半点反意。”吴青面色惨白,“扑通”一声跪倒在地,尖声喊道。
“哈哈,好!既然如此,你就最后再为我做件事。”魏良冷笑着对地上的吴青说道,随后转头高喊一声:“来人!”
“在。”
“此人暗通反贼,图谋不轨,给我拿下。”
“冤枉啊!将军,将军饶命...”
早已等在一旁的卫兵拥上前去,死死按住呼号挣扎的吴青,把他绑了个结实。
“传令下去,今夜酉时,所有人到锅前等候。”说罢,魏良撇下地上哭喊咒骂的吴青,昂头大步朝洞里走去。